新冠疫情暴发以来，世界卫生组织（本文简称“世卫组织”）在遏制、缓解疫情发展和推动全球疫情的研究与合作方面，发挥了独特作用。自 1948 年成立以来，世卫组织扮演着提供政策建议、指导国际合作的规范性角色以及开展实地应对的行动性角色，是全球卫生治理的主要领导者。世卫组织围绕广泛的卫生问题，开展有效、全面和协调一致的沟通，采取向卫生决策者有效传达世卫组织信息、咨询和指导意见的战略方法，以此促进和保护个人、家庭、社区和各国人民的健康。世卫组织的语言实践是关系到以上目标能否实现的重要一环。

一、组织概况

（一）宗旨与目标

相对于其他专业机构，世卫组织的工作范畴与民生有更紧密的联系，世卫组织对国家相关部门、直接参与医疗活动的专业人员、为自身和家庭成员做出健康决定的个人等不同层级的卫生决策者产生影响。世卫组织的工作原则不因种族、宗教、性别、政治信仰、经济或社会状况而异，旨在“使全世界人民获得尽可能高水平的健康”。

（二）组织架构

世卫组织总部位于瑞士日内瓦，共有六个区域办事处， 194 个会员国。世卫组织通过其最高决策机构世界卫生大会以及执行卫生大会的决定和政策的执行委员会来进行管理。总干事是世卫组织的首席技术和行政官员，任期为 5 年，可连任一次。世卫组织历史上共有 9 位总干事，现任总干事为来自埃塞俄比亚的谭德塞博士。

（三）“卫生治理”理念

在《组织法》的序言中，世卫组织将“健康”定义为“不仅为疾病或羸弱之消除，而系体格、精神与社会之完全健康状态”。世卫组织总干事报告《世卫组织在全球卫生治理中的作用》将卫生治理工作分成了“卫生治理”和“以促进卫生为目的的治理”，前者指与医疗健康有直接关系的工作，例如传染病的防治；后者则包括“宣传和公共政策方面的职能，力求影响其他部门的治理，以便积极促进人类健康”。

二、语言政策

（一）官方语言政策

1978 年，世界卫生大会 WHA31.13 号决议，将联合国的六种官方语言作为世卫组织的官方语言及工作语言，正式确立了世卫组织的多语言政策。 2018 年，第七十一届世界卫生大会全体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多种语言的最新决议，再次重申世卫组织确信尊重文化多样性和多种国际语言对于改进全世界，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卫生政策以及使所有会员国获得信息和科技合作的重要性。同时，该决议要求世卫组织总干事对世卫组织官方语言的使用状况进行总结和报告，敦促总干事采取必要的措施，促进多语言在机构内日常工作中的使用，改善各官方语言之间的不平衡，并建议任命多种语言事务协调员负责监督和支持全面落实语言多样性。

世卫组织的官方网站是全球公共卫生领域信息共享的主要网站。 2005 年 1 月，世卫组织正式推出六种语言的多语言网站，所有重要内容均以六种官方语言同时发布。从实际情况来看，英语是世卫组织网站优先级别最高、使用范围最广的语言，使用英文的页面有 9379 页；同样的页面，英语页面中提供的内容最为丰富。为了改善语种之间的不平衡， 2007 年，世卫组织组建多语种网络编辑团队以增加多语种的页面以及内容量， 2016 到 2017 年间，其他五种官方语言的页面数量和页面内容均有大幅增加。截至 2018 年 2 月，世卫组织信息共享机构档案库共保存 205 000 多份使用官方语言的文件，既有世卫组织信息产品，也有理事机构文件（包括自 1948 年以来卫生大会和执行委员会文件），目前用户平均每月从该档案库下载档案 290 万次。

（二）其他语言选择

1. 不同工作区域的语言实践

卫生大会的决议和总干事的报告中反复强调使用多语的重要性。总干事的报告《联系最广大公众：世界卫生组织的交流语言》显示，世卫组织官方语言能覆盖的人群十分有限。世卫组织在沟通原则的框架中确立了有效沟通的六个原则，其中“可理解的”原则中包括“使用熟悉的语言”，并指出为了加强消息的传播力度，区域和国家办事处可以根据具体情况调整语言的使用，因此在不同区域，世卫组织采取了更具有针对性的语言政策；同时，世卫组织还为组织的员工提供德语和葡萄牙语的在线学习课程。

此外，世卫组织还在进一步拓展多语使用的途径和覆盖范围。世卫组织与联合国语言服务部门合作，使用联合国的计算机翻译辅助工具（eLUNa），并与联合国术语参考系统（UNTERM）建立共享术语库，进一步使用机器翻译，以更多语种、更加及时地制作和提供相关机构文件。同时，世卫组织还将进一步尝试使用比官方语言更多的语种起草文件，从一开始即确定世卫组织出版物的翻译需求以及制作多语言版本的资源，并与外部机构联合翻译和出版，提供更多语言版本的出版物。

2. 突发事件中的语言实践

在抗击新冠疫情的过程中，为了提高防疫信息的传播效果，世卫组织依托其官方网站，建立了多语种疫情信息专题页面，网页提供的指导性文件除了有官方语言版本之外，还提供葡萄牙语、德语和印地语的版本，一些重要会议直播也增加了这三种语言的同声传译服务。选择增加这三种语言源于联合国联合检查组于 2003 年对世卫组织多语使用状况进行的调查，调查报告指出，虽然葡萄牙语、印地语和德语不是世卫组织的官方语言，但都有“入选”的理由：许多饱受传染病困扰的非洲国家多为葡萄牙语国家，同时葡萄牙语是世卫组织美洲区域办事处和非洲区域办事处的工作语言；印地语是使用人口数量第三的语言（包括母语和二语使用者），仅次于中文和英语；德语是欧盟母语人口最多的语言，并且在联合国系统中，自 1975 年起德国自行承担联合国大会、安理会和经济及社会理事会相关文件的德语翻译费用。联合国关于新冠疫情有关全球传播战略的报告显示，这些语种的增加大幅提升了网页的浏览量和用户数量。

此外，世卫组织通过其 Open WHO 在线平台，向全球数百万医务工作者提供新冠病毒相关的多语线上课程，旨在让世卫组织及其关键合作伙伴将生命救护知识传达给大量一线医务工作者。最初课程仅有英语版，后逐渐增加世卫组织其他官方语言的版本。此外，由来自成员国、地方办事处及公共卫生机构和教育单位的志愿者也进行自发翻译，目前可使用的语种已经达到 55 种。苏里南医务人员在采访中表示，起初仅有英语版课程时，大多数人不想或不能参加相关课程；在提供荷兰语版课程后，当地学习的参与度有所提高，学生可以独立完成课程，并且更专注于医疗相关内容的学习。

（三）语言规范标准

1. 医疗信息代码标准

世卫组织《组织法》中明确，作为国际卫生工作的指导和调整机关，世卫组织的主要职能除了致力于消除传染病、提供技术协助、促进卫生问题等研究之外，还包括提议与国际卫生相关的公约规章、提供专业知识、制定修改疾病等与公共卫生相关的名词术语、建立相关标准等等，因此术语使用的标准化工作属世卫组织的语言工作范畴。

标准化是解决全球健康数据分析问题的关键。目前，世卫组织已经建立起了“国际分类家族”，包括《国际疾病分类》《国际功能、残疾和健康分类》和《国际健康干预分类》，作为健康数据、临床文件和统计汇总的全球标准。以上标准在官方网站中只提供英语版本，但世卫组织鼓励各成员国按照需求对标准进行翻译，世卫组织可以提供相关的翻译指导。

其中，《国际疾病分类》的历史最长、使用范围最广，它对生活中遇到的伤害、疾病等相关内容进行分类、定名，并进行编码，是国际通用的统一分类。目前全球 74 亿人使用近 7000 种语言，不同国家的医生可能会对同一种病症做出不同的诊断和分类。因此，如果不进行标准化，每个国家或区域就会有自己的分类标准，不利于医疗卫生领域的合作交流。《国际疾病分类》中包括约 5.5 万个与损伤、疾病和死因对应的代码，不仅为记录、报告和监测健康问题提供了一个“通用词汇表”，也为卫生从业人员提供了一套通用编码系统来交换世界各地的卫生信息，这使全世界能够以一致和标准的方式，在医院、区域和国家之间，以及不同时期之间比较和分享数据。《国际疾病分类》同时也是确定全球卫生趋势和统计数据的基础，世卫组织数据、分析和行动事务助理总干事萨米拉·阿斯玛博士认为，《国际病毒分类》提高了数据的准确性、标准化和沟通速度，是推进国际医疗卫生工作规范化、标准化，提升国际合作效率的重要基础。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将《国际疾病分类》称为“世卫组织真正引以为傲的产物”。《国际疾病分类》大约每 10 年进行一次修订， 2022 年 1 月 1 日《国际疾病分类》第十一次修订本正式生效，目前已有英语和西班牙语的网络版，世卫组织还将通过提供翻译平台、开发翻译工具、提供技术指导等方式，协助成员国将各以上标准按照需求对英语版本进行翻译。

2. 疾病命名规范

世卫组织指出，医疗卫生问题不仅仅是医疗技术和健康水平问题，也是重要的社会问题。《组织法》第一条原则即强调：“健康不仅仅是消除疾病或羸弱，而是体格、精神与社会都处于完全健康状态”，同时还明确“协助培养各国人民对卫生问题的正确舆论”的主要组织任务。为了应对由于不恰当命名引发的社会问题， 1967 年世卫组织发布《世卫组织命名规范》。随着不断有新型病毒和疾病出现， 2015 年 5 月世卫组织与世界动物卫生组织、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共同磋商，发布《新型人类传染病命名最佳实践》（本文简称《最佳实践》），建立了传染病的命名规范。

《最佳实践》要求命名既要包括病毒的基本信息，也要包括相关的特征信息，同时避免出现有指向性的信息。命名规则中明确指出在对新发现疾病进行命名时，要避免出现地理信息（例如城市、国家、地区、大洲等），人名、动物或食物名称（例如禽流感、猪流感等），文化、人口、职业信息（例如外国人、厨师、护士等）和会引发过度恐慌的内容（例如不明的、致死的等）。

21 世纪以来，发生过多起影响广泛的传染病事件，这些卫生事件大多采取以疾病暴发地或病毒源头等信息进行命名的方式，例如西非的埃博拉疫情主要发生在埃博拉河流域而因此得名。世卫组织卫生安全助理总干事福田敬二博士指出，“这对某些人而言似为一个细微问题，但病名对直接受到影响的人们而言的确事关紧要。我们看到有些病名引起了人们对特定宗教或者民族社区成员的强烈反应，对旅行、商业和贸易带来了不合理障碍，并触发了对食用动物的不必要宰杀。这对人们的生活和生计可能带来严重后果”。因此命名除了要尊重科学事实，还应该避免由于命名不当而对疫情发生地区和病人造成心理上的二次伤害。《最佳实践》的目标在于使命名在真实反映疾病特征的情况下，尽量减少疾病名称对贸易、旅游、动物福利以及任何文化、族群、国家带来的负面影响，避免被命名的地区、国家、物种等被污名化，减少民众的误解。

三、语言工作最新进展

（一）“新冠肺炎疫情”使用最新的命名方式

2020 年 1 月 5 日，世卫组织第一次公布中国出现未知肺炎疫情。2020 年 1 月 30 日，世卫组织在疫情报告中建议将“2019 - nCoV”作为该病毒的临时名称，同时建议将疾病的名称临时定为“2019 - nCoV 急性呼吸疾病”，并指出病毒的最终名称将由国际病毒分类学委员会决定。2020 年 2 月 11 日，总干事谭德塞宣布，将新型冠状病毒所致的疾病正式命名为“COVID - 19”，其中“CO”代表“冠状”（Corona），“VI”代表“病毒”（Virus ），“D”代表“疾病”（Disease ），“ 19”表示发生年份。这种命名方式回避了人名、地名、职业名等可能会引发误解或造成歧视的内容，既明确了病原体，又使用日期加以区分，并且适用于从轻微到严重的“全谱”病例。谭德塞博士指出：“这（COVID - 19 的命名）也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标准格式，可用于将来的任何冠状病毒暴发。”

（二）新冠肺炎病毒的变异毒株使用希腊字母命名

随着疫情的扩散，病毒也在不断发生变异。世卫组织最初以谱系名称对新冠病毒的变异毒株命名，例如 2020 年 9 月于英国发现的 B.1.1.7 毒株、最早在 2020 年 5 月于南非发现的 B.1.351 毒株。这种命名法虽然尊重科学事实，但比较拗口、不便记忆且容易误报，因此人们仍然习惯用首先发现变异毒株的地名或国名来称呼，例如“英国变体”“南非变体”，而这又容易导致污名化。为避免这种情况并简化新闻报道，世卫组织经过专家组研究、广泛征求意见并评估了许多备选的命名系统后，于 2021 年 5 月 31 日宣布，使用希腊字母命名新冠病毒的主要变异毒株。世卫组织将新冠病毒变异毒株分为“需要关注”和“需要留意”两类，共同使用希腊字母按照时间顺序依次命名。例如将 2020 年 9 月于英国发现的 B.1.1.7 毒株命名为阿尔法(α)，2020 年 10 月于印度发现的 B.1.617.2 毒株命名为德尔塔(δ )。

在医学领域，希腊字母的应用非常广泛，采用希腊字母进行命名符合医疗领域的使用习惯。希腊字母共有 24 个，截至 2021 年 11 月 27 日最新命名的“奥密克戎”，世卫组织已经使用了 11 个希腊字母对新冠病毒变异毒株进行命名。世界卫生组织卫生紧急项目技术主管玛利亚·范克尔霍夫表示，“我们可能会用完希腊字母，但我们已经在研究下一个系列的命名”，并表示会考虑使用星座进行命名。

（原文载于《世界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22）》第173—18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