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22日，世界卫生组织（以下简称“世卫组织”）颁布《世界卫生组织中医药术语国际标准》（以下简称《标准》），首次向其194个成员正式发布中医药术语的英译国际标准。《标准》共收录3415条术语，涵盖中医基础理论、诊断、病症、体质、治则、治法与疗法等领域，为中医药术语提供中英文对照名称和英文释义。《标准》是全球推广安全有效的中医药卫生服务的重要工具，对推进中医药领域的国际化交流和信息化建设等具有重要意义。
一、制定背景
（一）以中医为代表的传统医学的国际认可度越来越高
《标准》前言指出，“传统医学在维护人类健康、预防和治疗疾病方面具有悠久的使用历史，中医则是全世界范围内应用最广泛的传统医学形式之一”。根据世卫组织发布的《2019年传统医学和辅助医疗全球报告》，其170个成员承认使用传统医药，且服务的需求正在增加；针灸是全世界最受欢迎的传统和补充医学形式，有113个成员认可针灸治疗；中医的其他治疗形式也受到100个成员的认可。对于在全球范围内推广中医药的有效和健康使用，制定中医药术语国际标准具有基础性、关键性的作用。
（二）世卫组织重视推广传统医学
随着中医等传统医学的使用范围扩大，认可度提高，世卫组织加大了传统医学的推广力度。1978年，世卫组织通过《阿拉木图宣言》，首次正式承认传统医学在基础医疗中发挥的作用。2008年，世卫组织在北京召开首届传统医学大会，通过并发布《北京宣言》，倡议其成员推动传统医学的发展，促进传统医学的安全有效使用。2013年，世卫组织发布《2014—2023年传统医学战略》，支持其成员制定更加积极的政策，开展行动计划，使传统医学在维护健康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2014年，世卫组织第67届世界卫生大会审议并通过由中国提交的《传统医学决议》，敦促其成员实施《2014—2023年传统医学战略》，并以之为基础制定本国传统医学规划，将传统医学纳入卫生服务。
（三）中医药术语国际化、标准化面临挑战
世卫组织2007年发布的《WHO西太区传统医学术语国际标准》（以下简称《西太区标准》）指出，中医等传统医学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形成了一套独具特色、内容丰富的术语，需要进行标准化才能适应现代国际使用”。中医术语国际标准的研制是一项长期、系统、复杂的工程，不仅涉及医学、语言和翻译问题，有时也与国家文化主权、民族知识产权以及地缘政治等问题相关，往往需要有关国家和组织通过协商甚至谈判加以解决。如2019年传统医学纳入《国际疾病分类》前，中医相关名称、用语的定义统一和英文翻译就是一大难题，中、日、韩三国专家经过长期沟通，最终达成一致意见，才能向欧美专家解释并使其接受。
（四）中医药术语相关国际标准已有一定基础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世卫组织、中医药学会国际联合会、国际标准化组织等国际组织陆续研制并发布各类中医药术语相关国际标准，为《标准》的研制奠定了基础。
世卫组织1991年发布《针灸经穴名称国际推荐标准》，收录361个针灸穴位名称，为每个经穴提供中文名称、英文直译和详细英文解释。2007年，世卫组织发布《西太区标准》，收录约4000条传统医学术语，为每条术语提供中英文名称和英文释义。
2007年，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以下简称“世中联”）发布《中医基本名词术语中英对照国际标准》（以下简称《世中联标准》）。该标准由世中联在68个国家和地区的中医药学会成员研制，作为国际组织标准，向其会员组织推荐使用。该标准包含6526个词条，每个词条包含中文名称、汉语拼音和英译对应词。
2017年，国际标准化组织发布《ISO 18662-1:2017中医药—术语—第一部分：中药材术语》和《中医临床术语系统分类结构》。2021年，国际标准化组织发布关于舌诊和脉诊的两项中医诊断名词术语国际标准。
二、概况
（一）《标准》的研制
2016年，世卫组织启动《标准》的研制工作，委托上海中医药大学和中华中医药学会翻译分会成立编写组，负责起草和修订《标准》。2018年4月，编写组向世卫组织提交中英文版草案。世卫组织先后召开两次评审会议，邀请多国专家对草案进行审阅，经多轮修订后于2022年3月在其官方网站正式发布《标准》。
（二）《标准》收录术语
《标准》共包含3415条术语，分为三大类，二十五小类，详情如下。
（1）中医基础理论术语，包括九小类：阴阳类、五行类、藏象、精气血津液类、病因类、病机类、养生预防类、五运六气类、其他类；
（2）诊断、病证和体质术语，包括六小类：诊断基本概念与原则类、四诊、辨证方法类、证候、疾病、体质；
（3）治则、治法与疗法术语，包括十小类：治则、治法、药物治疗类、养生保健方法、针灸类（含拔罐、刮痧）、推拿类、导引气功、太极、情志疗法、其他。
与世卫组织2007年颁布的《西太区标准》相比，《标准》更聚焦传统中医药术语。《西太区标准》收录约4000条术语，其中绝大部分是传统中医药术语，同时也收录了韩国、越南、日本等地区受中医影响发展出的少量传统医学术语，以及中国少数民族的少量传统医学术语，因此以“西太平洋区域传统医学术语”命名。《标准》收录3415条术语，不包括韩医、越医和日本汉方术语以及中国少数民族传统医学术语，以“中医药术语”命名，凸显中医药特色。
与《世中联标准》相比，《标准》收录的术语范围相对精简。《世中联标准》收录6526条术语，分为二十一大类：学科名称、阴阳五行、脏象、形体官窍、气血津液精神、经络、病因、病机、诊法、治则治法、中药、方剂、内科、外科、妇科、儿科、眼耳鼻喉科、骨科、针灸、养生康复和五运六气。《标准》收录3415条术语，不包含“当归”“槲寄生”等具体的中药名称和“桂枝汤”“牛黄上清丸”等具体的方剂名称，但是收录了与导引气功和太极相关的术语。
（三）《标准》的体例
在《标准》所收的3415条术语中，28条为类别名，只列出编码和中英文名称；3387条为具体术语，每条包含五类基本信息：编码、英文名称、英文释义、中文名称、汉语拼音名称。例如：
在示例中，“中医基础理论术语”和“阴阳类”两条为类别名，只列中英文名称，没有英文释义；“阴阳”“阴”和“阳”三条为具体术语，除了中英文名称，还有详细的英文释义。
此外，有些术语还列出英文同义词或中文同义词，因为一方面中医药术语存在两个或多个术语表达同样意思的情况，而且近几十年来，世界各地传统医学相关的英语出版物越来越多，中医药术语对应的英语表达层出不穷，出现同一个中文术语对应多个英文表达的情况。例如：
在示例中，第735条“日晡潮热”列出中文同义词“阳明潮热”和英文同义词“Yangming tidal fever”，第736条“湿温潮热”只列出中文同义词“身热不扬”，第740条“手足厥冷”只列出英文同义词“Cold limbs”。
与《西太区标准》相比，《标准》在撰写体例上做出了两点改变。第一，《西太区标准》中文部分使用繁体字，《标准》中文部分使用简化字。第二，《西太区标准》只为传统医学典籍及其作者的名称加注音，其中中国典籍及作者加注汉语拼音，但是并未标注声调，如“《黄帝内經太素》”一条标注的汉语拼音是“Huangdineijingtaisu”；《标准》为除28个类别名外的所有术语都加注汉语拼音，且标注声调，如“手足厥冷”一条标注的汉语拼音是“shǒuzú jué lěng”。
与《世中联标准》相比，《标准》最显著的改变是增加了术语的英文释义。两者的中文部分都使用简化字，并加注带声调的汉语拼音，但是《世中联标准》只提供术语的英译名称，未对术语进行解释。如“寒证”一词，《世中联标准》只提供英文直译 cold syndrome/pattern；《标准》除了提供英文直译 cold pattern，还有较详细的英文解释，即“Characterized by aversion to cold, cold intolerance, cold pain with preference for warmth, absence of thirst, thin, clear phlegm and nasal discharge, clear, profuse urine, loose stools and a pale complexion. The tongue is purple with a white coating. The pulse is tight or slow. Often results from excess of yin qi or cold attacking the interior.”（特征是恶寒、畏寒、冷痛喜暖、口淡不渴、痰涕清稀、小便清长、大便稀溏、面色苍白，舌质紫而苔白，脉紧或缓，通常由阴气内盛或寒邪侵内所致。)
三、编制原则和特点
（一）《标准》的编制原则
《标准》在编制过程中制定并遵循了详细的原则，包括撰写基本原则、术语筛选原则和翻译原则。
《标准》的撰写基本原则包括：（1）除28条类别名外，为所有术语提供详细释义或描述；（2）使用英语作为主要解释语言；（3）以中医术语国际化和标准化领域的已有相关成果为基础；（4）保持结构完整，体现中医的理论框架；（5）释义简洁、清晰，以中医的核心术语为主；（6）充分利用各国国内和国际中医药专业组织、世卫组织传统补充整合医学中心、世卫组织传统补充整合医学专家组的资源。
《标准》的术语筛选原则包括：（1）聚焦核心术语，去除非核心或不太常用的术语；（2）删除重复术语；（3）把某些术语列为同义词；（4）关注主要终端用户的需求，如中医从业者、教育人员、研究人员、医疗保健提供者、政府政策制定者。《标准》的英语翻译原则包括：（1）准确、简洁地反映术语的中文定义和解释；（2）力求中英文术语在概念上对等；（3）中文术语字面有意义时使用直译；（4）需要进行对比时使用现代生物医学的术语；（5）除非必要，尽量减少音译；（6）避免使用英语新词。
（二）《标准》的特点
1. 收录范围广
《标准》所收录的术语范围广，涵盖中医基础理论、诊断、病证、体质、治则、治法与疗法等领域。其中，在“治则、治法与疗法”大类中首次收录“导引气功”类相关术语8条、“太极”类相关术语105条，为中医的非药物疗法特别是太极的标准化制定工作提供了术语基础。
2. 实用性强
《标准》实用性强，可以作为中医药领域的中英文工具书使用。《标准》专注于中医的核心术语，定义简洁明了，便于在线阅读与查阅词条。具体到术语的释义上，其实用性主要体现在信息丰富方面，除术语中英文对应名称外，英文释义还解释术语的中文本义，并描述术语在中医学中的应用。以“四诊法”小类中的术语“颧红”为例，英文释义首先解释其本义“reddening of the cheeks only”（只有颧部发红），然后补充其临床信息“often results from fire hyperactivity due to yin deficiency”（往往由阴虚火旺所致）。
3. 中医特色鲜明
《标准》着重突出中医特色，术语的筛选、翻译和英文释义遵循中医经典理论，用中医的语言来解释术语。在术语筛选方面，《西太区标准》将中医术语和韩医、越医、日本汉方以及中国少数民族传统医学的术语并置，此次发布的《标准》则聚焦中医术语，凸显中医特色。在术语的翻译和释义方面，以术语“中风病”为例，《标准》英译为“wind stroke”，其中stroke是该疾病的英文名称，wind则对应中文术语中的“风”，反映了中医认为“本病起病急骤、证见多端、变化迅速，与风性善行数变的特征相似”的理念；《标准》对该术语的英文释义为“Characterized by sudden fainting, hemiplegia or deviation of the eyes and mouth corner. Often results from wind phlegm attacking the meridians, disorder of qi and blood, or bleeding in the brain. It includes trismus, haemorrhagic stroke, ischemic stroke, facial palsy and hemiplegia.”（特征是突然昏仆、半身不遂或口眼歪斜，通常由风痰入络、气血逆乱或血溢脑络所致，包括牙关紧闭症、出血性中风、缺血性中风、面瘫和偏瘫。）用中医的“风痰”“经络”“气血”等概念解释病因。
四、颁布的意义
《标准》是世卫组织总部第一次正式向194个成员发布的中医药术语英译标准，为中医药的标准化、国际化提供了统一的中英对照蓝本，对推进中医药国际化交流、信息化建设等有重要保障作用。《标准》“制定的相关规范和标准是世卫组织研发中医药培训和实践技术资料的基础，为全球中医专业人士、政策制定者、健康工作从业者和社会公众提供了一个必不可少的参考工具”。
《标准》的颁布也标志着世卫组织对传统医学术语标准化的重视。近年来，世卫组织正为多种传统医学制定一系列术语国际标准，为相关对标文件及其他技术文件的研发和使用提供必要的支持。“中医是世界范围内最受欢迎的传统医学形式之一，因此世卫组织选择将中医药术语国际标准作为系列术语国际标准的第一项进行发布”。之后，世卫组织又于2022年底至2023年初陆续发布三项传统医学术语国际标准，即《WHO尤那尼医学术语国际标准》《WHO悉达医学术语国际标准》和《WHO阿育吠陀医学术语国际标准》。
（原文载于《世界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23）》第062—067页）
